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樟树下 外婆家

发布日期:2021-01-18


一群老樟树,时常绵密地铺进梦境里。顺着它们挥舞的长臂,童年、外婆、乡愁,时间的经纬,无数次重新映现在一座名叫樟树下的村庄深处。

许多年过去了,我仍固执地将这一片地方称作外婆家。正如现在,车子一路畅行开进了洁源村委会门前的宽阔停车场,我忍不住向朋友指认它在我生命中的特殊意义——外婆家。

其实,外婆早已长眠于山冈。踏上这片土地,既熟悉又陌生。儿时的土房子、老洞水、泥巴路、猪栏牛舍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白墙黛瓦的徽派建筑,还有整洁的水泥路、青砖地。原来供全村人洗衣服的池塘,如今用片石砌得方方正正,成了荷花池。那口用来汲取饮用水的简易水井没了影踪,现在,人们用的是自来水。

唯有那些老樟树还在。五十六棵老樟树,围绕着一个村庄,一百年甚至几百年了,它们用自己的存在和气息,成就了一个村子的符号,也丰满了几代人的记忆。

樟树,是赣南人的吉祥树,生长在房前屋后,在溪河两边。炎夏时坐在它的浓荫下乘凉,节日时在它脚下敬香,有难事时对它倾诉一番。樟树下村组所在的行政村,叫洁源村,是赣南许多遍植樟树的村庄之一。如果再往前追溯,苏区时期,这里名叫樟树乡。

 

在村里,一座祠堂承载着姓氏或宗支的脉络。村史馆,则记载着整座村庄的历史。在村支书的指引下,从村委会办公楼登上二楼的村史馆,我仿佛进入了时光隧道,那些过去的人,过去的事, 过去的生活一一重现。看了老物件,听了老故事,我想,在老樟树铺就的绿底色之上,最鲜艳的莫过于红色了。

这里是地道的红军村,“那个时候,天是红的,地是红的,心是红的。”村支书说。村里人念念不忘的,有“七个儿郎当红军”的故事,也有“一家五兄弟齐革命”的故事。

记得外婆家常年住着一个老人,我叫她观发娣奶奶。当年,她家的男人们都去参加红军了,没有一个人回来。观发娣奶奶带的一个养女,与三舅从小青梅竹马,结为夫妻,就成了三舅母。后来,观发娣奶奶搬到了外婆家生活,成了全家人的奶奶,被恭顺养老。

 

尽管落后是樟树下人无法绕开的一段过往,但在这片赤红的土地上,人们吃苦耐劳的精神始终没有变。

几声鸟鸣隐入稠密的枝叶,阳光在叶隙间跳荡,我闻到樟树的香气,像闻到一股源自光阴的醇酿。时间过去了几十年,它们一直在生长,在见证,在拥紧整个村子的世事沉浮。

我的思绪陷于往昔的回忆。那时候,村子里除了樟树,长得最多的是松树。屋后山冈上的黄土地,密密麻麻的松树永远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,面黄肌瘦。我喜欢爬驼背樟树,也喜欢跟着外婆去松树林里捋松毛、捡松球。天色向晚,我们踩着夕阳的尾巴,满载着“战果”回家去。这些东西,都是引火做饭的好燃料。

那时候我怎么会想到呢,现在的樟树下人,再也不用四处寻找烧灶的燃料了。我随意走进一户人家的厨房,电磁炉、电饭煲、液化灶……都在告诉我,旧时光已经翻了页。

出松树林往前走一里路,有大舅承包的脐橙园,一年四季长得郁郁葱葱,卖果的收入,供大舅和表哥表弟家建起了气派的新屋。后来,他们又加种了奈李、甜柚,还在果园里散养母鸡和花鸭,让它们吃虫子,啄青草,一只只肥肥壮壮。大舅和大舅母的笑声一日比一日爽朗。

沿村委会旁边的祠堂后侧的石头小径往上行,是一个宽阔的休闲广场。表哥和表弟的新居就在广场的东南面,他们家的大门,正对着“开元通宝”的艺术造型。藏风、聚水、奔富,包含着人们最朴素的愿景。还记得原址上的老屋,一层,土坯,正中是客厅兼饭厅,两间房,其中一间做了厨房,大舅全家五口挤在另一间房里睡觉。

幸运的是,精准扶贫在这片红色土地上展开,几年间,全村环境好了,产业做起来了,土坯房消失了。变化之快,令人一时缓不过神来。

 

在樟树的浓荫遮蔽下,青砖地、绿草坪、石围栏、艺术雕塑各居其位,我忽然觉得,樟树下,其实原本就是一件时间的艺术品。

那年,我与朋友专程来此散心。我们在村庄各处拍照,荷花池、马头墙、桂花树,只觉处处皆景,诗意盎然。徜徉其中,这哪里像乡村,分明是一座有山有水有花有草的园林。我一遍遍地问自己,这是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外婆家吗?我的心里充满了矛盾,既希望这是谙熟多年的外婆家,又愿意它就是现在这般美好模样。

微风摇动着古老的樟树,枝叶发出沙沙的轻响。八十多岁的欧阳钊老人,正拿着竹扫帚刷刷地清扫着青砖地上稀疏的落叶。老人腰不弯,背不驼,着绿色解放鞋,戴白色棉纱手套,仿佛全身心投入一件无比快乐的事。人们说,他在这里义务扫地,已经好多年。

“老人当了几十年村干部,行了一辈子善。”母亲和我讲述他的故事。那时,欧阳钊夫妇一直和哥哥嫂嫂、侄子侄女共同生活,哥哥外出当挑夫劳累过度,不幸病逝,欧阳钊便撑起一个大家庭,直到侄子侄女各自成家立业。不但如此,樟树下的村庄在欧阳钊的维护下,全村老幼平安度过了许多灾荒之年。时至今日,村民们仍感念着他。

现在,欧阳钊已是儿孙满堂,全都住上了新房。“国家政策好,让我们过上了好日子。我还有力气,为村里打扫卫生,就当是锻炼身体。”我想,这应该是一个人对新生活最崇高的致敬了。他领受了生活的困苦和甘甜,他有自己最质朴的回报与感恩方式。

同样的蜕变,还发生在全村六平方公里的土地。他们种白莲、种油菜、种脐橙、养鸡鸭,2018年实现了全部脱贫。顺风顺水间,到2020年,村级集体经济经营性收入已达十二万元。

临别时,我和同行的朋友在大樟树下合影留念,身后是一排醒目的红色大字:“幸福,都是奋斗出来的。”我体味着一座村庄的前世今生,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棵樟树,立于时间之中,枝叶婆娑,周身浸透绿意。

(钟豫熳 作者单位:江西省瑞金市纪委监委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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